榄球之恋(五)
榄球之恋(五)
老鲍不姓鲍,是小镇上华人圈子里的神人。我跟阿飞还有其他几个哥们觉得老鲍叫着顺口,只有老白和老梁尊之为鲍老。刚到安娜堡没几天头一回见到老白的时候,他就神神秘秘的说“你听说过BOB吗?”。
“没,BOB是谁?”
“BOB都没听说过?他最爱给中国人帮忙了”,老白对我的无知有点不屑。然后又似笑非笑的加一句“BOB是gay”。
“哦,说来听听” 我的好奇心上来了,“你怎么认识他的?”
“还不是因为小丽?,刚下飞机就有人送这送那,听说他跟小丽老爸是倒腾股票的朋友。”
“小丽?那我熟。中学一哥们在南大的女朋友,正好也来密大,前两天刚碰过头,没听她说过啊。”
“Bob认识中国人可多了,特热心,瞧我们家的桌子床垫都是他帮着给搬来的,还带我和老梁去中校区吃饭呢”,老白面有得色。
“你牛X啊, 刚到美国就认识一gay, 还带你吃饭,不怕你老婆在国内知道了休了你?”
“啥啥啊,Bob就一热心肠,你见了就知道了”,看我提起他老婆,老白还真有点怕。
“好吧,等我和阿飞搬家,就指着你和Bob来帮忙了...”
第一次见到老鲍是搬家过后好久的事 了。一天从Lab放学回家,见阿飞跟一个子不高肚子溜圆的白人老头正抬一沙发往屋里搬。
我赶忙放下书包去搭手,“从哪儿弄来的沙发,还一对?”
“Bob从教堂垃圾箱外头顺的,放咱客厅正合适。对了,介绍一下…”
“呢号,痕搞醒仁是泥,I am Bob”,没等我搭腔,胖子已经笑呵呵地自我介绍了。
“Bob!”我吓一跳,然后赶紧掩盖自己的惊诧“ hi, how are you? I am Ning, Fei’s roommate.”心下奇怪怎么哪都看不出这和和气气的大胖子是gay呢。
“Yeah, you know my name now. If you need anything like a ride, you guys give me a call!”, Bob一摆手就下了楼。
打那起就算跟老鲍认识了。他确实热心,隔三岔五的给我们领把椅子捎个板凳啥的,或者偶尔带我们去Randazzo买菜。当然也不止我俩,似乎那一年来的中国男生他都认识,帮这帮那整的跟中国学生联谊会后勤组大妈似的。帮完了啥也不图,最多就是要求一个bear hug而已。我和阿飞开始对他还有戒心,叫干啥都是要么不去要么俩人一块去, 过了几次发现没啥危险渐渐也就掉以轻心了。大伙儿背地里说起他都说老鲍虽然动机略有不纯,但是这个动机能不能兑现完全不影响他的工作态度和热情,所以仍然是个好同志。当然换成女生他好像就没这么热心了。小丽就经常酸溜溜的说“老鲍也就给你们男生帮忙起劲,我可是好久没见着他了,老白和老梁还是我介绍给他认识的呢,哼!”
大伙也凑一起猜测过老鲍喜欢中国男生的原因,可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就瞎猜他以前有亚裔男友,给人甩了不能忘情,我们大伙儿就做了五儿给宝玉认成晴雯这种不必付出白占便宜的事。老鲍关于自己说的不多,但哥们们你一点我一点也凑出不少。比方说他大概50岁上下,祖上是做银行生意的,世居安娜堡,大学好像在CMU读的数学等等。他偶尔也漏一句当年他老爸还是老妈常给他一张1咪的支票做圣诞礼物,我和阿飞听了都直吐舌头。后来这样的话听多了我们就不再大惊小怪,知道老鲍的话既不可不信也不可全信。像我就无论如何不信他当年曾负责把密大所有的图书馆连网这一重大项目。
虽然尽量找理由避免跟老鲍有单独活动的机会,到了秋天的橄榄球季节老鲍约我们看球的时候我们就无计可施了。他橄榄球冰球每年都有季票,但是从来只有两张,这样每次他只能带一个人看球。冰球还好说,礼拜五礼拜六晚上到南校区的球馆外头碰头就行,最多就是看完让他送回家。橄榄球可至少是半天的工夫,而且橄榄球球赛少球票贵,能被他拉上去看就难得了。开始的时候老白和老梁跟他混的最熟,电话里问他们要不要礼拜六一块儿踢球他们老是不能同来,次数多了慢慢套出不能来的那个原来是跟老鲍看球去了。大伙儿就拿他俩开涮,说他俩是老鲍的最爱,难怪给他们找的家具也最好最新。
工学院的课比较忙,我跟老鲍一共看过两三次冰球。他人很耐心,一边讲解规则一边给我介绍密大的冰球传统讲的清清楚楚,应该算是师兄们以外我的冰球看球启蒙之一。也有几次老鲍约着看橄榄球,不是期中考就是要交论文去不了,一直到第二个赛季才终于找着次机会。那是9月底的一场non-conference比赛,下午3点半的场。比赛前一天晚上老鲍就来家了,除了嘱咐明天下雨多穿暖和衣服以外,还给我和阿飞一人一张纸条。打开一看,里头工工整整手抄的一首像诗又不是诗像口号又不是口号的小文:
Hail! to the victors valiant
Hail! to the conqu'ring heroes
Hail! Hail! to Michigan
The leaders and best!
Hail! to the victors valiant
Hail! to the conqu'ring heroes
Hail! Hail! to Michigan,
The champions of the West!
“这是UM的fight song, 记熟了明天看球用的着。”
“什么是fight song, 是不是就是场上大伙儿一块嚎的那个?”
“对,Best fight song in the world!”,老鲍可能没听出我的口气“你今晚练练,明天得搞定啊。”
“唔唔,Okay, I’ll try!”
“别忘了背歌词!”,老鲍临走又嘱咐一遍。
第二天礼拜六,刚过中午就给老鲍砸起来了,匆匆洗漱一下就出了们。外头已经是阴云密布 ,呼呼的西北风,我打一冷颤,不由的把领子紧了紧。
“瞧见了吗,比赛还没开始你就这德行了。”老鲍一边钻进车,一边幸灾乐祸。
“不怕,这点天气小意思,咱顶的住。”
“好,到时候可不能中间喊着退场。”
“您就放心吧,不看完咱绝对不走,”我拍着胸脯说。
车刚上Plymouth没一会儿, 老鲍就打弯进了Subway的parking lot. “Let’s get us something, we can only enjoy the game with a full stomach!”
“Okay.” 我瞅瞅他挺在前头的大肚子 ,忍住了啥也没说。
老鲍是个地道安娜堡老油子。和师兄送我走的明明同一条道,他七拐八拐没几分钟就上了Main,又东钻西钻找了条小巷子把车停了。“好了,Finish your subway, then let’s march.” 他说的一点不夸张,那天去看球确实是个March。路上人多车多不说,雨点子霹雳啪啦的开始往下掉。大街小巷上五颜六色大大小小的雨伞雨衣往一个方向前进,也有不怕淋的蹦着跳着从雨衣缝里往前钻。“Man you like this weather, don't you? We’re gonna kick some ass today” 老鲍信心还挺足。
那是赛季的第四场,对手UCLA。虽然我们队里没有什么特牛的技术选手(最好的球员William Carr, Rod Pane不是OL就是DL,Charles Woodson刚刚崭露头角,Tom Brady是个才入学的新生),但前3场刚刚灭过Illinois,排名很前的Colorado和Boston
College,气势如虹,大伙儿的期待值都是极高。UCLA那年正好是Bob Toledo接任主教练第一年,青黄不接,加上客场雨战,明显准备不足。我们的四分卫是当年大家寄予厚望的super sophomore Scott Dreisbach, Tai Street领军WR, 跑锋虽然没有Tim
Biakabutuka这样的大腕,对付小一号的西岸弟兄仍然像虎入羊群。很快就直下三城。
场上打的挺过瘾,雨却哗哗的越下越大,到了下半场更变成了瓢泼大雨。天色将晚,寒风刺骨,可苦了我们这些看台上看球的,冰凉的雨水顺着脖领子流进来,那叫一个受罪。我几次瞅瞅老鲍,他也一手紧紧攥着雨衣领子,一手不停的擦着眼镜,但仍是一副专注看球的样子。再看看周围,大伙儿也都哆哆嗦嗦的盯着球场,我那句“咱先撤吧”始终出不了口。
最后的比分已经记不得了. 只听终场哨一响,老鲍立马叫着我走人,一路上不停的说“I am too old for this. I’m too old for this. I’ll never watch a game in the rain again!”
“Really? Why didn’t you ask me? I was so ready to leave myself.”
“Leave? No way! As long as I am alive I am going to finish watching that game right there.” 他还嘴硬。
“What’s so good about watching football and suffer?”
“Well, this is your team, they are your men, right?”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老鲍话里有话, 就又问一句“What did you say?”
“My first boyfriend was a football player.”
我彻底晕倒。